訪當當網創辦人之一、現任首席執行官李國慶
這兩個月,中國電子商務業界風起云涌。國際網絡巨頭亞馬遜(amazon)公司提出的收購當當網談判已經在7月底終止,號稱國內最大中文書刊音像城的當當網拒絕了亞馬遜提出的1.5億美元收購要求。8月19日,亞馬遜公司宣布,已簽署最終協議,以7500萬美元收購中國的卓越有限公司。而在上海和廣州建立的倉庫在近期即將投入運營的同時,當當加快了海外獨立上市步伐,宣布海外上市計劃提前到明年。
7月28日上午的陽光滾動在廣州市中僑大廈17樓一間辦公室的臨窗桌面上,李國慶坐在桌旁,面帶微笑,目光沉靜。如今誰都不會懷疑李國慶是這個數字化時代的英雄之一,他締造的全球最大中文網上圖書音像城當當網正以日均數萬的點擊率擴張。6月初當當網在廣東11個城市開通COD服務,使他有足夠的理由從北京總部飛臨華南市場推廣部,并在這個早晨俯視廣州這座生機勃勃的城市。
英雄大多生活在傳說里,可當李國慶坐在你面前時,你會覺得他是你哥們:務實、隨意、自然,這樣的不加修飾:條紋襯衣略有皺褶,標準的國字臉正氣橫溢,說話時眼角飛揚,穿過鏡片的銳利的眼神在陽光中游走。
他說過,“當先驅是理想,當先烈我不干”,他一直在追逐理想的道路上急急奔走,熟練運用著人生的加減法。
紅旗下的蛋
李國慶從意氣風發的青春里打馬而過。特立獨行的性格注定了他無法安分,在大學時他進行了傳統能接受的叛逆:寫大字報,演講,為將愛情進行到底的同學發避孕套,但是自己卻從未被愛情撞過腰……作為北京大學學生會副主席的他獨領校園風云。
1987年,李國慶從北大社會學系畢業,“投身改革洪流”,進入當時最熱門的政府機關———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和中共中央書記處農村政策研究室,也就是所謂的“智囊團”。在這里他積累了豐富的智力型人脈。1989年,他在對來路經過認真思考和審視后,改行開始了從書生向商人的跳躍。此后5年,1994年,崔健在《紅旗下的蛋》中問道:“現在機會到了,可誰知道該干什么?”這被視為觀察新生活的第一腔。李國慶當時的心境也許如是。
李國慶在他的創業旅程中經歷了多種變化和角色的轉變,最穩定的要算是做圖書出版人了。近十年在國內圖書出版領域的摸爬滾打,使他對圖書行業的各個環節了若指掌,同時也使他明白資本在事業發展中無可替代的重要性。
1993年,李國慶聯合北京大學、中國社會科學院、農業部等創辦“北京科文經貿總公司”,他任總經理、總裁。這時的李國慶應該說小有所成了,然而,他仍覺孤獨無望,至少在他的事業旅途中是這樣。面對記者回憶這一歷程時,他一連好幾遍說“茫然,沒有前途,不知道該干些什么好”,對事業永不滿足而產生的焦慮充溢于他的內心,他在等待更好的時機,直到遇上俞渝。
當咸鴨蛋遇上愛情
1996年的一天,陽光明媚,俞渝走下飛機的第一件事就是給李國慶打電話:“喂,你把人接來了就完事了嗎?”這一天因為這句問話而生動起來。李國慶和俞渝的第一次約會在暮色中開始,為了讓俞渝吃到特色小吃,李國慶帶著俞渝來到北大附近一條小吃街的餐館。在回憶這一幕時,李國慶臉上神采飛揚,悠悠的眼神輕揚,他說:“坐定之后,我說‘你想吃什么?’她說‘咸鴨蛋’,我說‘你很喜歡吃嗎?’她說‘是,而且特別喜歡吃蛋黃’,我于是對點菜的老大媽說‘今天我這個小伙子的命運就交給您了,您想想辦法幫我弄一盤咸鴨蛋吧’。老大媽很熱情,沖我一擠眼說‘好的,我給你找去’。結果她跑了三家店,弄來了一盤咸鴨蛋。”
這一天距離李國慶和俞渝的最初相遇并不遠。1995年李國慶到美國時,他想尋覓一個在美國生活多年、有很好的見地、能彌補他缺少在國外生活經歷這一遺憾的女朋友,1996年遇到的俞渝讓他實現了這一愿望。俞渝擁有紐約大學MBA學位,當時已在華爾街闖出了一片天地,深諳華爾街投資規律。
他們相識在紐約,在一次朋友的聚會上,俞渝的談吐中顯示出的才學和見識令李國慶“震撼,只覺得自己不如她,她真是一個才女,她高高在上”,“她當時給我講如何吸引企業投資方面的問題,講了五點,還用紙記了下來,現在我還留著”。而李國慶帶給俞渝的是來自故鄉的親切和熱情。多年后李國慶在對記者回憶這一溫馨時刻時說:“我給她的感覺是:這個北京來的小伙子很有活力,很真實,很坦誠。”聚會結束后他倆一起去喝咖啡。這是他們的首次獨處,也是一生融合的開始。所以,至今他們的愛情回憶中仍氤氳著咖啡的濃香。
吃過咸鴨蛋后不久,因為“互相欣賞彼此的才干,都經歷過一些風雨,也都在愛情方面做過單元練習,都已經30多歲了,都很珍惜雙方當時的情感和信任,不用再浪費時間了”,所以他們結婚了。就像做了一次精密的計算,兩個不愿浪費光陰的人,從相遇到結婚,他們只用了三個月的時間。
婚后的俞渝做了“海龜”,從美國來到北京。
當當的春天
俞渝對李國慶說:不要再做加法了,應該做減法。李國慶心想:此話正合我意。他們決定專注于某項事業并奮斗不止。之后他們在資本的支持下開始了人生的新歷程。1999年當當網誕生,由美國IDG集團、盧森堡劍橋集團、日本軟銀和中國科文經貿公司共同投資,李國慶和俞渝任聯合總裁。“當當是我們的孩子!”至今李國慶仍在說這句話。襁褓中的當當經歷了艱辛:李國慶和他的團隊包括技術人員、美工、編輯等容身于一間沒有窗戶的大倉庫里辦公。但是憑著創業的激情和永不言敗的士氣,他們堅持下來。但面對記者,李國慶更多提及的是當當的光輝歷程,他說:“我辦了八年的傳統企業,沒有一個行業的訂單增長速度像當當這樣快,年增長達200%到300%,傳統企業也就是5%到10%。”說這些時他的眼中光芒四射。
當當飛速發展,很快成為全球最大的中文網上圖書音像書店,占大陸圖書市場圖書品種的9%。2003年,當當在經歷了幾年的“燒錢”階段后,開始“收錢進賬”,銷售規模一舉突破8000萬元人民幣,全國各地,甚至美國、巴西等國家和地區都有當當的讀者。但也就在這一年,李國慶和股東之間的矛盾無法阻擋地出現了。2003年6月,李國慶和俞渝想要走股東獎勵創業股份,將當當的增值部分分出一半給管理團隊作為獎勵,股東們強烈反對,理由是他們的要價太高。“在這些股東的觀念中,我們依然是高級打工者,但是我不這么認為,我們不僅僅是打工者,我們是中國的創業企業家。”李國慶的創業理想中有著高度的自主性,他不愿意僅僅是一名高級打工者。這一年遇到的美國老虎基金給了他向理想跨越的機會。
作為全球最大的風險投資公司之一,老虎基金曾向當當的競爭對手卓越投資750萬美元,它會向當當投資嗎?當當的股東和管理團隊都不敢相信,但是李國慶滿懷信心。俞渝憑著多年在華爾街練就的談判技巧,加上盧森堡劍橋、軟銀、IDG急于套現也運用各種關系推動談判合作,當當很快獲得了老虎基金的投資青睞。此時李國慶爭取當當18%的創業股份獎勵時,盧森堡劍橋和IDG卻堅決不同意。李國慶于是提出辭職,要變現走人。但是老股東們依然不為所動。此時的李國慶心痛不已,想到要遠離自己一手培育的孩子,他情何以堪。10月28日,北京乍寒還晴的一天,一封題為《我的感謝以及任期》的E-Mail出現在當當員工和部分股東手中,李國慶在信中說:由于董事會二位股東在創業股權上對我的誤導和無賴,我只好選擇辭職。此時此刻,我心潮澎湃,最令我掛念的不是當當的股權,而是跟隨我一起戰斗的同事!我的選擇會令你們不安。但我可以負責地講:歡迎大家加入我將創辦的新的電子商務公司。
李國慶在追逐理想的道路上牢牢抓住主動權。俞渝此時對他說:“只要我們能夠做出不斷增長并且保持持平或者盈利的報表,總會有資金來。我們還是再去美國跑一趟吧。”
這年的最后一天,李國慶和俞渝從美國回到北京,他們滿載而歸:老虎基金1100萬美元的投資喜訊和管理層獲得51%的股權承諾。2004年2月25日,老虎基金的1100萬美金抵達當當賬戶,老股東獲得部分變現,讓出部分股權,李國慶和他的管理團隊獲得51%的絕對股權。李國慶以他的勇氣、才智和實力在這場資本的對決中獲得了勝利。
成功融資后的李國慶在表白當當網的發展策略時說:“擴張,擴張,不斷擴張。”當當在網站系統建設上開始大規模投入,同時籌劃建立物流中心,盡快實現落地……一系列的行動喚醒了當當的春天。
李國慶說:“新興的電子商務還沒有探索完,肯定沒完。我們要更大限度地探索和發揮網上購物的魅力,讓更多的人成為當當的客戶。”誰知道冷不丁他會再次上演什么風暴呢———只有他自己心中有數。他的理想版圖沒有盡頭。
一品堂:英雄主義的現實神話
一個富翁要與他所創造的社會價值成正比。就這一點,李國慶一直在堅持。在他的創業歷程中,他始終恪守著人本主義的道德底線,他希望給更多的人帶去夢想,讓更多的人生活得更好。“在商場上一定要贏得尊重!”李國慶神色堅毅。在人生觀上,李國慶確信人生除了盈利之外還有其它東西,財富最后一定要回報社會。
就這樣,李國慶被分成了兩半:一半是通過人們的選擇積累自己的幸福,一半是通過商品向人們推薦幸福。這是他的人生選擇,艱苦并且卓絕,然而勝利卻并非渺茫。這樣一個生活在崇拜偶像、將理想和資本完美結合的網絡時代的人,這樣一個更喜歡特立獨行、始終保持清晰思維、擁有愉悅的胸懷、在股份制度下公然冒險的人,制造著當當的傳奇。他持久提醒著神志清醒的人們,一個具有超現實主義的網絡購物時代已經來臨,他帶領他的團隊,在為中國市民提供世界范圍內更多的有用的東西。他履行著這一使命并將繼續下去。
與歷史上眾多的英雄模式有所區別的是:那些歷史上的英雄們大都通過無數的戰斗使自己的命運戲劇化,李國慶,則戲劇化了自己的戰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