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見到的成都開發者，幾乎清一色年輕的80后面孔，并且沒有PC網游的經驗。成都PC網游未能成功，也許正是成都手游未來成功的契機。當北上廣的PC網游公司和PC網游人才還在為轉型而猶豫不決時，這里已經推出了一個又一個的成功手游產品。成都有十年網游積累的經驗和人才，卻沒有成功的包袱，使得新青年可以在新領域恣意馳騁。

政府制造

游戲公司大多張貼產品海報，哆可夢（成都哆可夢游戲公司，以下簡稱“哆可夢”）卻掛滿了各級領導前來視察的照片。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有些領導照片已經被取下了，墻上只留下曾掛過照片的印子。總裁寇漢說下一步準備把所有領導視察照都換成產品宣傳畫，“員工有意見，覺得掛這些太怪，不像個游戲公司。”

哆可夢的手游團隊達到300多人，在軟件園獨自占據3層樓。在手游圈里，算是規模很大。其開發的Android網游《浩天奇緣OL》全球月入數百萬。

“這里是2008年買下的，當時承諾政府只做移動互聯網，所以買的很便宜。”寇漢介紹。

2009年，經營通訊工程和基礎設施建設的寇漢因看好3G牌照發放和智能終端普及，進軍游戲圈，“當時也是政府幾個領導找我來做，希望能在園區樹立個榜樣。”

成都能及時抓住手機游戲的機會，政府發揮的作用不容小覷。

幾乎每個接受采訪的成都游戲人都對記者講述過一個以上類似關于政府的故事。過去是關于引進大公司，現在是激發本地創業與創新。

成都完美世界(微博)軟件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成都完美）總經理湯昱仁來自臺灣，其公司陳設不乏匠心獨運，樓門口還擺有石獅子。這種擺設在游戲公司很少見。

2006年，湯昱仁為了尋找合適的城市成立昱泉分公司，花了一年時間走遍二線城市，最后選在重慶。

結果約還沒簽，重慶市政府反悔要求他們更換地點。時任成都市長卻親自飛到上海洽談，希望昱泉落戶成都。“我老板一看市長都來了，很感動，馬上帶我飛抵成都，兩周后就簽約了。”湯昱仁盛贊成都高新區是自己見過少數高效的團隊。

2008年，完美世界從臺灣游戲開發商昱泉國際手中買下其成都分公司，將負責測試業務的成都昱泉改造為自己的美術外包基地。

數年時間，成都完美的美術人員從最初的10多個人發展到350人。2012年10月，完美世界將客服團隊也移師成都，“現在我們人數幾何倍數增長，要把這整棟樓都買下來。”湯昱仁說。

成都不像北京，社招缺少優秀人才，都要公司自己培養。為此，成都完美建立了自己的培訓平臺。“我們答應把人才培養好，政府也給了我們很好的條件。”

如今，老湯的培訓班已經辦到第十期，在高新區小有名氣，不少游戲公司都有他培訓出來的美術人員。據說，公司現在這350個人里80%是這樣自己培訓來的。“我培養的人，北上廣都花一倍的薪水來挖。”湯昱仁頗為得意。

“就像米歇爾幫老公競選時說的，‘最富有的人是他能影響多少人’。我很相信這句話。”湯昱仁說，四川的潛力已經被挖掘得差不多了，他要去開拓云南。

“有些事情我們開始得很早，但不一定成功。每個區域的產業都是一個漫長的變化的過程。”回顧成都網游十年發展，成都高新區軟件及服務外包產業推進辦公室主任尹朝銀感慨良多。

“移動互聯網這個大平臺讓我們的產品能夠面向國內外發行，成都移動游戲的發展才能產生一些有競爭力的產品。我們看到這種趨勢，因勢利導，讓更多的人更好地在這個趨勢里做些事情。”尹朝銀說。

2012年，成都出臺一系列針對移動互聯網創業的高強度優惠政策，集中轟炸國內移動互聯網產業。知名企業骨干人員創業所享受的辦公房租減免和100萬-500萬元創業資金支持，直欲將成都的“低成本”創業降至“零成本”創業。

“最近我去參加很多外地高新區的移動互聯網大會，政府拋出的政策都剛開始起步。給點錢、稅收優惠優惠，每個政府都會做。成都政府知道給我們解決什么問題，都是干貨。”哆可夢總裁寇漢再三強調成都政府在人才引進和資金上的幫助。同時寄望政府能在公共開發平臺上給予支持，由政府出資購買手游開發引擎供園區開發者共享。

這是老板們關心的話題。對于高新區的員工們，他們更熱衷于討論最新貼出的“高新區組織員工團購住房的通知”，據說只要大家看好樓盤，政府將出面與開發商議價。軟件園附近樓盤均價在7000元左右，不少川軍從北上廣回流，在這里終于實現了“1個月薪水買1平米房”的夢想。

坐在高新區政府開辦的“國營”IT咖啡館，喝著專供“創業者”的一律5塊的咖啡，咖啡桌對面的IT茶館（四川IT媒體和創業社區）主編王家倫說，政府扶植最重要的影響還是宣傳效果，大家都關注到成都，都想來成都。

“像楊祥吉，今年你們才聽說的。因為他在互聯網大會有個演講，政府大力推動，各種媒體報道，需要樹立典型嘛。”

“招安”魔咒

裘新和他的夢工廠也曾是這樣被樹立的典型。

2012年12月26日，夢工廠總經理裘新發了一條微博，慶祝自己一手創辦的夢工廠10歲生日。彈指十年，裘新的夢工廠已成了博瑞夢工廠。當年回鄉開宗立派的劍客已呈半隱退狀態。

離開金山、回故鄉成都創業那年，裘新34歲，頂著“劍俠情緣之父”、“中國武俠網游開山鼻祖”等諸多光環。其后，夢工廠推出《俠義道》系列網游 。

但因偏安成都，沒人才、沒市場、沒錢，夢工廠始終無法克服的運營短板，只得放棄自主運營，改為聯合運營。聯合運營一般為三七分賬，大部分收益歸屬于平臺。夢工廠這樣頗具實力的企業都只能如此，其它大多數成都公司更是索性賣掉產品，交出運營權，徹底成為產業鏈上的制造商甚至代工商。此后與股東的矛盾讓裘新決意出售夢工廠。2009年6月6日，博瑞傳播(600880.SH)以超過4億元收購夢工廠100%股權。

被博瑞收購后的三年，夢工廠的收入幾乎沒有任何增長，始終維持在1億左右。如今，《俠義道》系列仍是其主要盈利產品，且漸呈疲態。據夢工廠營銷總監吳亞輝透露，因收購后對賭的是利潤，公司就以不投入保證利潤。采訪中，吳亞輝只提到了一款新產品，并表示公司的戰略是繼續專注研發，弱化運營。“我們要做的就是不要擋大佬的路。”

PC互聯網時代，成都的“網游第四城”之夢從夢工廠開始，也至夢工廠結束。

運營和資本一直是成都PC網游的緊箍咒，最終，被大公司“收割”成了他們共同的宿命。除夢工廠外，成都網游圈的傳奇人物彭海濤(微博)創立的錦天科技和星漫科技先后賣給了盛大網絡，成都逸海情天數字娛樂有限公司和成都葉網科技公司則被完美世界收入囊中。

移動互聯網大潮來襲，成都再次沖在前面。這一輪，有何不同？這一輪，成都手游能突破“長不大”的魔咒嗎？

采訪中記者發現，成都的手游團隊并不像北上廣的團隊那樣愿意面對媒體。有人說這是因為“他們心里也沒底，不知道下一步是什么”。

IT茶館主編王家倫解釋，成都創業者缺少和媒體打交道的經驗，不知道媒體會給他們帶來什么。“這樣能沉下心來做產品，但在宣傳上也吃很大虧。完全產品取勝，北京不少產品都是靠媒體宣傳起來的。”這種信息和溝通的滯后是全方面的。盡管有人說移動互聯網時代了，信息不再是障礙，各種科技博客、創業媒體也層出不窮，但這些終究都是二手消息，真正的業界交流，甚至都不是在那些行業沙龍上，而是在飯局中。

“我們碰到很多創業者，他關注的事情早過時了，還在悶頭做，比如偷菜類的社交游戲。”王家倫說，當下最熱門的微信游戲，成都關注的人卻非常少，“一方面是信息，一方面是嗅覺還不夠靈敏。中高端人才還是少，缺少看過世界的眼光。”

缺少宏觀意識，缺少“做大”的野心，是人們最愛給成都這座安逸城市的創業者貼的標簽。在北京，創業者大多先拉投資再做產品，而在成都則是先做產品再找投資。在這里，創業者的首要目的是先賺錢養活自己，但也很可能止步于養活自己。

兩次將公司賣給盛大網絡的彭海濤是其中最突出的代表，拿一筆錢就做，賺一筆錢就走。

“這里不像北京，還沒怎么樣就想著上市。”王家倫說。而成都公司的這種踏實，對投資機構來講卻是個硬傷。

從事網游行業20余年的成都完美總經理湯昱仁認為，“北上廣本身就是最大的市場，很快就能把市場變化反饋給游戲開發者。而且北上廣是能引導潮流的地方，有時我甚至覺得并不是他做得好，而是他能開風氣之先。在成都這個地方，掀不起那么大的動靜。”

手機網游的壽命在一年左右，這就要求公司持續開發成功新產品，對中小團隊來說，壓力極大。往往都是有產品沒品牌，有用戶沒粉絲，吃飽了這頓，不知道下頓在哪里。

“我給他們的建議就是趕緊被大公司收購。”已經背靠大樹好乘涼的博瑞夢工廠營銷總監吳亞輝說。

隨著成都手游概念的熱炒，資本在成都新一輪的跑馬圈地已經開始。

中國手游（NASDAQ：CMGE）母公司、第一視頻董事局主席張力軍說：“我們現在已經成立了創新基金，在成都尋找好的研發團隊。我們并過來以后用廣州、深圳的平臺去運營。這本身是好事，但在資本做大做強的過程中，你不知不覺又融入大的格局了，中國互聯網產業的格局已定。”

成都手游團隊的最好結局就是像PC網游前輩那樣被“招安”嗎？

行業發展一片大好時，自然人人有肉吃。但“小而美”的成都手游團隊，能扛過行業的寒冬嗎？

好在現在蛋糕還足夠大，也許還有一段時間想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