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10年,印度互聯網相對滯后的發展為移動互聯網預留出了大片的市場,而手機,是絕大多數印度人所接觸到的第一個聯網終端。
離開德里機場,一路向東,“反差”大概是印度給予外國游客最強烈的第一印象。
這種反差無處不在。沿途能看到許多穿紗麗的美麗姑娘,行走在到處碎石的破敗公路邊,旁邊也總有穿一身臟兮兮白襯衣、“蓬頭垢面”的漢子與她們打招呼;擁堵不堪、車流混亂的公路上,出租車一路左奔右突,卻會輕輕繞過一條在路中央悠閑曬太陽的野狗;大概是因為宗教的原因,即便生活水平不高、每天都為生計發愁的家庭,在路邊搭上棚子,一家人也都會常常面帶微笑,映射出心里的平安喜樂;常常有讓人驚艷的風景從車窗邊一閃而過,即便在繁華的新德里,樹林美景也并沒有因為鋼鐵森林的入侵而消失,可就在這樣的和諧中,即便在最高檔的酒店,你也不能用洗手臺的自來水刷牙,否則恐怕有得病之虞。
在這個貧富差距比中國更為嚴重的國家,富裕與貧窮的差距更是超出人想象。在貧民窟里,你只能在成堆的垃圾山中看到一些窟窿,依稀分辨出那是人們居住的場所;可是在所謂富人區,一棟簡單的公寓租金,每個月就需要近2萬元人民幣,吃住的消費并不比中國一線城市低,反而更高一些。
這也反映在IT互聯網上。印度的互聯網用戶據說約為1億,可在印度問了許多人,大都認為實際上可能只有六七千萬,為什么這么少?一個最簡單的原因,對印度中等收入的人來說,買一臺電腦,大概需要鉚足全力攢半年的錢。可與此同時,11.5億的人口優勢在手機端卻彰顯無疑,到2011年,印度的手機用戶已經超過5億,預計到2013年更是達到7億,如果不從中國人的立場出發,這在世界范圍內已經是一個相當龐大的基數。
一個讓許多外國人難以忍受的國家,同時卻又是一個極具希望與活力的市場。當我們走進某個寫字樓,堪堪擠進一個塞滿人的電梯,只聽“啪嚓”兩聲,電梯猛然故障下滑,最后只能從半開的鐵門間狼狽爬了出來,這時候,旁邊忽然有個陌生的印度人和藹地對我們說:“歡迎來到印度。”
貧窮天堂
歡迎來到印度!歡迎來到這個在未來兩年移動互聯網用戶數就將達到1億的國家,這個在未來3年數據業務流量將增長10倍之巨的國家,這個只需要花費大約20元人民幣就能享受每月2GB高速流量的國家。
雖然GDP只有中國的一半,大部分人并不富裕,基礎建設也相當不完備,但對移動互聯網來說,這里就是天堂。
上面所列舉的數字雖然重要,卻不是如此形容印度的最主要原因。
“印度的土地都是私有化的,每一棟民居的土地一般都屬于戶主,長期形成的土地與房屋分布比較雜亂,因此對任何電信運營商來說,電話線和基站的部署成本都非常高。”Quikr移動副總裁Anand P. Desai說。Quikr是一家印度本地的電子商務網站,對當前的網絡環境非常了解。
因為“最后一公里”很難部署到位,印度的私人電話用戶和有線電視用戶數量難以提升,一來支持的地區不算廣泛,二來裝電話的成本相對普通家庭收入而言太高。
電話用戶沒有發展起來,直接導致了印度從撥號上網到有線寬帶都不普及,再加上PC不是人人都買得起,使得印度在傳統互聯網的發展速度較慢。
傳統互聯網根基不深產生了兩個最為直接的影響。其一,當不需要層層布線的移動網絡開始興起,其覆蓋程度迅速提升,再加上手機比電腦便宜,用戶數在很短時間內快速上升,超過PC用戶已是必然。與美國甚至中國從電話、固定寬帶到移動網絡“按部就班”的發展軌跡不同,當移動互聯網出現并規模化之后,它在印度所產生的力量迅速對之前的幾個步驟形成了迭代效用。“面向未來,可以說,印度的互聯網就是移動互聯網。”
另一個影響,則在于過去10年,印度并沒有充沛的土壤培育出如中國百度、騰訊這樣強大的互聯網公司,互聯網競爭并不激烈,這樣的環境在移動互聯網快速發展的背景下,迅速催生出一大批新互聯網公司,它們沒有“天敵”。
與此同時,在移動通信行業印度一直以來是“小政府”狀態,政府權力不大,在運營商環節因而存在充分的競爭。整個印度有多達14家運營商,為了招徠用戶,他們更加商業化,而且幾乎都在“微利運營”。我們的印度司機所使用的手機是一款山寨的三卡三待機,同時接入3個運營商,這樣反而能更確保他的使用體驗,也更為經濟劃算。
上游的分散競爭,使得新興的移動互聯網公司天生就具備足夠的話語權,也更容易獲得通信鏈條中最大的價值。有些事情在中國是不可想象的,比如在印度,移動互聯網產品可以直接與運營商進行流量收入的分成,因為它們激發用戶使用移動網絡,幫運營商獲得了用戶、提高了流量收入。
雖然印度手機用戶的整體ARPU值不高,甚至有許多人每次充話費都只充10印度盧比(相當于人民幣1元多),但無論是用戶基數還是產業鏈條的狀況,對移動互聯網應用的發展都是極大的利好。
過去10年,印度互聯網相對滯后的發展為移動互聯網預留出了大片的市場,在這個迅速成長、GDP每年增長超過8%的自由經濟國家,這一切都使得它的發展具備了無限的想象空間。
本土力量
與印度尼西亞、南非等其他幾乎沒有本土互聯網力量的國家不同,印度一直以來都有著本土公司的身影。雖然它們并不強大,而且在相對自由的市場環境下,不可與 Facebook、雅虎等占據市場前列的外國公司相比,可它們依然有著自己強大的“保護傘”,那就是印度根深蒂固的本土文化與傳統,以及混亂與繁榮極其 “反差”的環境。當移動互聯網成為潮流,這樣的本地要素進一步得到了強化。
在印度移動互聯網公司RockeTalk的辦公室,市場主管 Sameer Agarwal一邊喝著印度傳統飲料瑪莎拉茶,一邊向我們展示他們的產品。RockeTalk這款移動應用,看著就像是Facebook、Kik和 Talkbox的混合體,既有中國目前流行的微信、米聊等手機即時通信的功能,也具備很強的媒體屬性。
因為印度人喜歡鮮艷的顏色,RockeTalk的基礎色調是大紅,而在它的首頁上除了聯絡,“作曲”放在了第一位。這個唱歌跳舞長盛不衰的國家,有著自己穩定的流行癖好,毫無疑問,這也使得自己作曲和聽別人作的曲子,成了這款應用吸引用戶的賣點。
“每個月,RockeTalk上有14億條信息在流轉,預計到2014年,我們的用戶能達到4000萬。”Agarwal說。沒有必要問他該產品在印度的同類產品中占有多大市場份額,因為答案毫無疑問是壟斷級的。印度沒有那么多智能手機用戶,更沒有那么多iPhone用戶,Kik或Talkbox都沒有市場,包括對非智能手機支持有限的Facebook。RockeTalk吸取它們的優點,進行本地化創新,再想方設法讓應用適配足夠廣泛的終端,在印度根本沒什么像樣的競爭對手。
與此情況類似的是Quikr,這家公司很像是印度的eBay和黃頁信息服務商的混合體。目前Quikr在印度牢牢占據著60%的市場份額,在沒有硝煙的環境中慢慢發展,做得非常扎實。
“在印度,用戶在我們平臺上的主要需求是找工作,還有交易手機或電器。”Desai說。在《商業價值》雜志的采訪中,他表示很難理解中國互聯網市場的那種競爭。
Network 18是一家上市公司,但它靠的是有線電視網和內容制作與渠道。如果說印度傳統互聯網并沒有成長出足夠大的公司來攪局移動,那從有線電視中成長出來的 Network 18則是一個特例。這家骨子里的媒體公司,相當于中國“CCTV+新浪+優酷”的混合體,到現在仍然雄霸內容與渠道兩端——甚至還有平媒和內容網站。
這樣的公司在其他國家或許不可能存在,可這里是印度。奇怪的是,它并沒有像中國那些強大的公司那樣,給予其他公司那么強的壓力,只是握緊內容,有條不紊地隨著新的終端出現一條條地布下自己連接用戶的通道。
在與Network 18移動副總裁Kavi Madan交流時,他強調得最多的一點是“我們就是內容源”。他很高興與一些也很強大的移動互聯網應用進行合作,將自己的內容更廣地散播出去。在注重“精神消費”的印度,Network 18精致而廣闊的內容是許多人的第一選擇,它并不擔心有什么渠道會強大到一定程度之后自己制作內容,反過來威脅它的地位。
印度的移動互聯網公司一般融資節奏都比較慢,當然這與其VC環境缺乏有關,但另一方面,它們也不用在資本和市場的驅趕下疲于奔命,用一種印度式的節奏慢慢成長,并在越來越充沛的土壤中逐漸強大。就如沙漠中最兇猛的動物,到了熱帶雨林也難以稱王一樣,在印度這個國家,本土的互聯網公司并不兇悍,卻在積攢足夠的本錢。它們等待與國家的發展一道一飛沖天。
印度正宗的互聯網公司,上市的數量還是零,可當移動互聯網攪動大勢,被快速迭代的新技術時代所裹挾,它們有望實現“沖鋒槍式”的突破。
到印度去
到2013年,印度光3G手機用戶就會達到1.3億,這已經相當于許多國家的總人口數。雖然印度的平均硬件水平比中國差一個檔次,且兩極分化比較嚴重,但回想2007年時的中國,這些似乎都不成為問題。
如果從未來回過頭看,這或許使得UC優視在印度設立分公司具有了更大意義,因為市場現狀擺在那里,UC只是搶到了頭籌,一定會有更多的中國移動互聯網公司看到它、進入它。
UC在印度目前只有一個產品,那當然就是UC手機瀏覽器,可它已經獲得了1000多萬用戶,以及超過20%的市場占有率。
如果說中國移動互聯網用戶呈現兩極分布,一邊以北京、上海、廣州、深圳等一線城市用戶為代表,一邊以大量的經濟不發達地區用戶和低端用戶為代表,則印度在后一端上,幾乎是中國的翻版。
印度手機市場上有大量的山寨機,Made in China;再往上則是華為、中興手機,中端三星和黑莓拓展迅速,而高端相對較小,iPhone和高端塞班、Android機為主。除了復雜的終端狀況之外,印度雖然運營商資費較低,但與此同時從語音到網絡狀況也很一般,掉線率和網絡擁塞率都很嚴重——有時候不得不讓人感嘆,印度用戶的容忍度真高。
這些狀況使得在中國經歷過相似階段的UC具有了更高的適應力。“運營商更市場化,他們對能帶來收入、幫助投資和獲得用戶的合作伙伴都很有興趣。”UC優視董事長兼CEO俞永福說:“尤其是印度移動互聯網目前已經很擁堵,如果未來3年再漲10倍更會不堪重負。所以如果夸張點說,當他們看到UC瀏覽器能大幅降低流量,幾乎是兩眼放光的。”
還有一個利好,則是諾基亞成長伙伴基金(NGP)。NGP是UC的投資者,與此同時也是在印度占有相當話語權和知名度的投資機構,在它的幫助之下,UC在還沒在印度設點的時候就已經獲得了500個合作伙伴。同時,華為和中興在印度市場的發展,也已經在印度業界培養了“中國公司有技術”的印象。“我們在中國經歷了從小到大的發展階段,可到了印度,在別人眼中我們一開始就是強大的。”俞永福說。
其實不僅UC如此,有很多中國本土的移動互聯網公司又何嘗不是呢?印度當前的市場環境對大部分在激烈的競爭中、在長期服務用戶的經驗中成長起來的中國公司來說,并不構成水土不服的困難。
中國一夜之間可以出現100個手機即時通信軟件,1000個團購網站,與中國互聯網中資本、公司、競爭都高度密集的“三高”現狀相比,這個市場上鏈條的分散、用戶所處的階段、產業的競爭狀況,無一不是利好。
在俞永福眼中,如果說過去10年的互聯網格局是“中國企業的中國市場,美國企業的全球市場”,則下一個十年,將變成“中國企業和美國企業共同的全球市場”。對日益強大的中國互聯網勢力來說,“走出去”不僅是業務發展需要,更是下一階段必然的戰略選擇。
問題在于,往哪兒走,怎么走?
中國公司在海外拓展,華為的模式是以自身完整品牌為主,整個公司全盤向外擴張;聯想則用收購、兼容的方式一邊吸收一邊成長;而騰訊一邊投資,一邊提供技術,采用有限布局的方式。而這三種方式,無一不是最重視發展中國家,那些比中國現狀“慢半拍”的市場。
中國互聯網公司有可能成為下一代中國公司“出海”的代表,對已經有了相當積累的公司,到底是選擇像日本、美國這樣已經很成熟、需要付出很大努力才能慢慢前進的市場,還是選擇能用沖鋒的方式以最快速度獲得大片陣地的市場,答案不言自明。
到印度去。